曾经沧海【曦澄】（八）
“啪。”
江澄微微一愣，随着声音侧首看过去，白玉的镇纸被不慎碰落地面，摔出了一条极长的裂痕，蔓延在原本光洁无瑕的玉面上格外明显。摔成这个样子，凡是稍微懂一点玉的知识的人，就知道除非顺着这裂痕把玉并作两份，否则这块少有的美玉差不多是废了。站在江澄面前正汇报着账簿的门生忍不住轻呼一声，眼中明显露出了心疼。
江澄却只是瞥了一眼便很快平静下来，他弯腰捡起玉随意地放到一边，淡声开口：“继续。”
那名门生忙把手上的账簿恭恭敬敬地放到几案上，再后退一步行礼道：“宗主，关于蓝家那边的贺礼……江战师兄列了张单子出来，不过还缺个镇场子的宝贝，说是要让宗主您亲自来选才恰当。”
“……知道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江澄动作及不可见地一滞，随即挥手让人退去。随着房门合上的一声轻响，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，一臂抬起压住自己的眼睛，沉沉地叹了口气。
江澄……事到如今，你早就该死心了。
他就这么一个姿势保持了好一会儿，方才拿下挡着眼睛的手臂，眯着眼睛以适应亮光，忽然眼角的余光瞥到窗边站着一个雪白的人影，一惊，连忙起身看过去，却又是什么都没有，只余窗外一株白玉兰此时正花开得极好，一树的雪白，衬着日光显出半透明的样子。
……眼花了吗？
江澄揉了揉眼睛，苦笑一声自己到底是中了那个人多深的毒，连花都能看成个人来。看来最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，他这么想着，目光扫过几案上的各类文书，在一封信笺上一顿，顿时心口又是一抽，忙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，落在那块镇纸上，下意识伸手抚了上去。
玉质入手温润而微凉，很符合蓝曦臣给人的感觉。江澄有些恍惚地想，那个人永远都是翩翩如玉的，对所有人都以礼相待，像是月光，温柔得太过分，就容易使人痴迷。
他垂眸低低一笑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。
“……蓝曦臣，我就送你一份好礼罢。”江澄极其温柔地抚着那块镇纸，轻声自语道，目光微微散涣开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。
“那么，晚吟打算送什么礼呢？”
忽然一声轻浅半含笑意的话语在江澄耳边落下，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气流喷洒在他耳侧。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语调，江澄却浑身如遭雷击，手上抖得差一点把镇纸弄掉。他猛然起身，桌椅被他剧烈的动作弄得哗啦一声响，椅子更是擦着地板磨出尖锐的音调，极其刺耳。江澄却无暇管这些，他一手紧紧攥着那白玉镇纸，疯了一般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。
“蓝曦臣！你出来！！”
江澄紧紧皱着眉，眼底微微透出点血丝来，他绝对不会认错，那就是蓝曦臣的声音。早已对这个人熟悉到清楚他每一处上扬的尾音舒缓，也早已把他的气息融入自身刻骨入髓，忘不掉也去不了，一提及就是剜心滚血的疼。
江澄瞪着眼睛扫过屋中的每一处摆设，努力要找出那一抹白色的身影，偏是空空如也……偏是没有任何人！怎么会？他刚才明明就感觉到了蓝曦臣的存在？！江澄将灵识扩大一遍遍搜查，刚才那抹熟悉的气息却好似瞬间消失了一样再寻不到一点踪迹。
他独自立在房中愣了片刻，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几案上，伏身下去将脸埋入阴影中，几乎是带着点嘶吼地从喉咙里喊出来：“蓝曦臣……你他妈个王八蛋！！！”
你凭什么……凭什么擅自走近又擅自离开。他无力地攥紧拳头将唇咬得苍白，眼角泛红又硬生生逼迫自己憋了回去，哑着嗓子笑了笑。啊……真是，太难看了，这样的自己。
云梦江晚吟怎么可以是这样一副丢人的样子？江澄拧眉将自己训斥个痛快，不过一个蓝曦臣，你就这么没骨气没尊严了吗？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？这般因儿女情长动摇，你要如何继续担起云梦江氏？！
……他可以拼死护卫自己的情感，如果蓝曦臣并未先背叛的话。
不许卑微，不许软弱。江澄闭上眼睛苦笑一声，心口闷痛到炸裂，他只咬着牙一声不吭皆数咽下。反正，我本来就是一个人。他轻声对自己说
现在，也只不过是回到一个人了而已。
江战默默站在书房门口站了很久，自从江澄书房里面传出巨大的声音开始他就赶了过来，却立在门口许久不敢出声去问。自己宗主骄傲到什么程度他再清楚不过，江澄绝不会需要任何的安慰。眼下听着书房中声息渐渐静了下来，他一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，踟蹰许久方才抬步将要离开。
“……江战。”
身后却是忽然传来江澄的一声唤，江战立刻站直了身子回复：“属下在！宗主有什么吩咐？”
妈的，哪怕他家宗主现在叫他去姑苏胖揍一顿蓝曦臣他也绝对会去干！
江澄却是安静了一会，问他：“你说，蝴蝶飞得过沧海吗？”
……啊？
江战一头雾水，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扯到了蝴蝶。不过他还是立刻回答道：“呃……属下觉得可能性不大，小小一只蝴蝶，哪里飞得了那么远。”
“……行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江澄摇摇头，等屋外的人领命离开后，他坐在椅背上疲惫地叹了口气，用手捂住双眼一言不发。
——阿澄，你知道吗？这卷书上说有一种蝴蝶，要飞过大海才可以寻到自己的恋人，他们之间的羁绊，就是爱情。
——好厉害……阿姐，我们以后都能遇到这样的羁绊吗？
——当然会啊，阿澄一定会找到最好的人的，我们都会很幸福很幸福。
……不，阿姐，我们都错了。
蝴蝶，飞不过沧海。
评论(23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