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先生

不要回头看

曾经沧海【曦澄】(十八)

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……哈?

          江澄见了鬼一般看向那个白衣公子,深刻地怀疑自己是没睡醒——不然怎么会稀里糊涂就听任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胡说八道,现在居然还告诉他自己丢了个男人?

          可当他回头想要去训斥那个满口胡言的丫头时,竟又发现方才还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孩却已不知何时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江澄瞳孔微缩,原地转了个圈,再没捉着那名叫沧海的小女孩半片衣角,倒是那个白衣的人似乎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,微微起身抬目向这边看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那确实是个很好看的男人,说不出的眼熟,一双眸子更是澄澈清明,好似春日里盈满的一汪碧水,载了桃花映着柳叶,叫人一见便不由自主从心底里边泛起柔柔的暖意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看着江澄,温和地露出一个微笑,然后在后者有些诧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,正正好好停在人前低头,江澄看到那双眼里清清楚楚只倒映着自己一人,他愣愣地站着,连习惯性要保持安全距离都忘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眼前忽而一亮,却是男人将手中另一盏河灯递来他面前,笑道:“方才便见晚吟似乎是在找什么,可是在找河灯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……!?

          江澄微微睁大双眼,他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,那为什么这人会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——?

          下一秒,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响起,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去接了那盏灯:“并不是,我只是恰好见着一只蝴蝶,想着在这个时候此物倒算是罕见,就多看了几眼,只可惜叫你这不解风情的人一唤,也不知飞到哪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就怪了我,分明是晚吟说好了陪涣来灯会,却心不在焉了好久。”那人就笑,带着点无可奈何与一点点宠溺,他极其自然地抬手理过江澄耳侧垂落的一缕碎发,忽然又把手在人面前虚虚一笼,再摊开时掌心上便停着一只泛着极浅灵光的蝴蝶,在翅翼尖端弥漫着如雾般缓缓流动的冰蓝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晚吟莫生气,涣赔你一只可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江澄盯着这只蝴蝶好一会儿没动,他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、想要将眼前这只手狠狠拍开的欲望,那种欲望如烈火般猛烈地席卷过整个大脑,烧得他眼底泛红,喉头上下滑动,只恨不能立刻捂着肚子蜷缩起来大声干呕,将心脏、肝、肺连同胃都一起吐个干净才好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然而身体却又自发动了起来,江澄只哼笑一声,伸手捏了那只灵气化成的蝴蝶放进花灯里,毫不在意地扫了一眼对方,眼角却是上扬而愉悦的:“想不到堂堂泽芜君,竟也精通这种哄女孩儿的手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两人你来我往笑闹了几句,而江澄只觉得自己恍若生魂离体,面色漠然地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切。他想自己大概是中了什么妖术,毕竟眼前的这一幕温馨快乐到可笑,这个眼底都漾着光的江晚吟与自己一点都不相像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自己生命中,也未曾有过这样一个温暖的人,会这么微微低头唤自己一声,晚吟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莫名有些妒忌,对这个陌生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他就是你呀。”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,带着些许焦急,江澄可以立刻分辨出那是沧海的声音,“这就是你,这就是你丢失的东西!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。”江澄立刻否认,速度快到不经过一点思考,他忽然就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,手上的花灯被狠狠砸烂在地上,花心洒落一地晶莹的碎片。江澄迅速回身去找小女孩的踪迹,再不分一点目光给身后的男人,他紧紧捏着紫电,眉心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结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看看他,你回头看看他……!”沧海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尖细,像是破碎了一般带着些风声呼啸,隐隐带着泣音,“快把他带回来吧,快把他带回来吧,这是你啊,这是你最不愿忘记的自己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!!”江澄怒吼出声,心脏跳动得飞快,他不愿再看身后男人一眼,因为哪怕只要想起就会闷痛到喘不过气来,紫电的灵光划破长空,却因为没有目标而无措地垂落在主人的身旁,随即被江澄拎起粗暴地对着边上一颗树狠抽了好几下,直到树干被电光劈作两半歪斜地倒下,江澄才稍微停下动作,他定定地站在原地,口中低低重复:“这不是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回忆,因为那样的时光分明早已离自己遥远得不能再遥远,江澄依旧能够深刻回忆起自己这几年的历程,这分明与任何美好的词汇都搭不上边,云梦江晚吟是阴戾、冷漠甚至无情的,怎么可能在花灯会和一个男人,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花灯等待许愿?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晚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身后传来一声低唤,江澄浑身一震,僵硬着身躯不动,只觉得身后那人叹了口气,好似有人轻轻环抱住了江澄,将一丝丝暖意渗透进他冰冷而苍白的身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什么声音都消失了,风声,水流声,远远近近人们喧杂的谈话声,紫电也不知何时化回指环,江澄只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一下一下跳动,和地上花灯被烛焰一点点舔舐燃灼的劈里啪啦轻响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他慢吞吞转身,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,地上的花灯被摔烂了半边,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字条尾端用莫名熟悉的字迹写着“…愿白头如旧,岁岁长相守。江澄江晚吟、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蓝?

          江澄蹲了下来捡起那个残破的灯,鬼使神差将它推入湖中,又恍恍惚惚好似看到了什么画面,是白衣的人笑吟吟递来纸笔,面容模糊又熟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晚吟打算写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幼不幼稚,什么都行,你写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那人便认认真真落笔,口中也轻轻念了出来:“一愿世间安平,二愿亲眷康健,三愿……白头如旧,岁岁长相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江澄江晚吟,蓝涣蓝曦臣敬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愿白头如旧,岁岁长相守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 江澄盯着那盏摇摇晃晃渐行渐远的灯,忽而眼眶一热,便有大滴眼泪砸落下来,他矮身伏地,十指死死抠入泥土中去,连指甲微裂、渗出血丝也不放松。花灯夜星火漫天,而寂静而黑暗的偏僻湖畔,有人死咬着唇也抑不住哭声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蓝曦臣……蓝、曦、臣!!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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