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沧海【曦澄】（六）
江澄醒来时，窗外早已是大亮，他方才翻身坐起，大脑便是一阵抽痛，刺得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，一手扶额迷迷糊糊地发了一会愣，才堪堪记起昨晚一些零碎的片段。
……也是可笑，堂堂云梦江氏家主、三毒圣手居然那么失态。江澄一边揉着眉心一边眯起眼睛，目光缓缓落在自己身上干净的中衣上，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。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，记忆中恍惚似是有一个人，但又好像都是自己做的，他努力回想着，余光一瞥看到了榻下的一样东西，登时身形一僵。
那是一朵雪白的莲花，恰恰是开得极盛的模样，此时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，花瓣委委屈屈地笼在一侧，因被采摘而在边缘处有些卷起。江澄定定地看了许久，忽然低低嗤笑了一声，也不去拾那朵花，径自起身穿戴好了衣物，按照以往的习惯出门去了操练场。
上午的阳光并不是非常刺眼，远远就可以听见门生操练时整齐的喊声，等他走近，却忽然被日光晃了一晃眼，模糊地似乎看到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，白衣广袖，在槐树散下的阴影里有些扭曲和失真，但那身形他却是再熟悉不过，不由得后退一步张大了双眼——
蓝曦臣！？
为什么你会在这里！？
眼角便忽然又是一阵涩意，叫他强自憋了回去，再定睛去看，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了。人呢？江澄一愣，赶忙几步上前走过去，绕着那棵树前前后后走了几圈没见着半个人，仍是不可置信，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树顶——不会跑树上去了吧？
“宗主……？”
江战早就看到江澄了，正打算出来迎接，便见着自家宗主忽然愣了神，跑到一棵树下也不知怎么了，于是连忙走过去向他行礼，开口问道：“您在找什么？需要属下帮忙吗？”
“……不用，没什么。”听到江战的声音，江澄这才猛然醒过来，他看了一眼槐树，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，便随意地摆了摆手，转身往操练场里走去。江战满腹疑惑地跟在江澄身后，但很是自觉地一句不问，他是多多少少知道江澄和蓝曦臣之事的，只当江澄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，虽是忧心，却也不愿再冒伤江澄哪怕一分的险。
自家宗主……真的是太逞强了。
他看着江澄有些不稳的步伐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，心中不由暗暗对那个姑苏的泽芜君恼恨起来，道是宗主这样好的一个人，那蓝曦臣怎就不知珍惜！正胡思乱想着，却忽然听江澄开口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：“江战，昨晚是你把我带回卧房的？”
他便一愣，答道：“不……属下昨晚在整理各家递交的文书，等来寻宗主时，便见您已经歇下了。”他顿了顿，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，“宗主难道不是自己回去的吗？”
“……那大概是我睡迷糊了。”江澄的步伐几不可见地一顿又随即恢复，他面上有些漠然，眸色沉沉叫人看不透在想什么，“走吧，看看他们练得怎么样了。”
江战却突然想起一事，忙开口：“对了宗主，今日清晨……”
“舅舅——！”他话未说完便被远远一声喊打断，少年扬起的眉眼傲然又恣意，一下便急冲冲地跑到江澄面前，笑嘻嘻地向他行了礼就迫不及待地开口，“舅舅，我来看你了，有没有想我啊？”
江澄揪起了眉，眼中透出一点暖色，开口却是毫不客气地给他泼上一盆冷水：“冒冒失失的，连行礼都行不好，你看你还哪里有个宗主的样子！”
金凌瘪了瘪嘴，小声地抗议：“舅舅你就不能和我说点好话，难得我专门跑过来找你一起去姑苏——”
“……嗯？”江澄目光一凝，“去姑苏做什么？”
“咦？你不知道？”金凌听了却是比他还惊讶，“泽芜君要娶亲了，这么大的事情，蓝家没有给江家递请帖？不可能吧？”话音刚落他便刹住了口，愣愣地看着江澄的脸一瞬间惨白，连忙去扶他，“舅舅？舅舅？！你怎么了？”
谁？蓝曦臣？娶亲？？
江澄觉得眼前有点黑，喉中一口腥气上涌又被硬生生咬牙吞回去，勉强压住心口几乎要爆开的情绪，哑声笑了笑。
他当然不知道……他怎么会知道？！
好，好啊，蓝曦臣。
这是连一张请帖都给不得了吗？你以为我会做什么？你到底……把我江澄江晚吟看成什么了！？他的胸膛剧烈起伏，却是强行逼自己冷静下来，轻轻推开金凌的手，沉声道了一句，“我没事，你接到的帖子上说，何日娶亲？”
金凌担心地看着他，“下个月的十五，舅舅，你真的没事吗？你脸色好差！要不要请大夫？”江澄摆了摆手，不再多言。
还有一个多月……姑苏蓝氏的宗主要娶亲，是不可能不邀请江家的，哪怕只是顾着江家的势力和四大家族的交好，这一份请帖，他都必须寄过来。否则就会给人以江蓝二家不和睦的感觉，蓝曦臣不可能不顾蓝家的利益，所以那一份请帖，迟早还是要交到他江澄手上的！
他冷冷扯起嘴角，目光寒凉刺骨。
我就——等着你这一份请帖，蓝曦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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